chapter 24
大巴車進入村子後,只有一條土路可行駛,車輪碾過時,揚起砂石塵土,江期仿佛聽到車輪碾過石粒的聲音。
村裏人睡得早,只有零星幾點燈光。大巴經過時,發動機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尤為突顯,經過每一處,會接連聽見村裏人養的狗一直在吠。
一聲高過一聲,此起彼伏,好像要把全村的人都喊醒的架勢。
大巴開的遠光燈,江期瞄了一眼擋風玻璃,前方只有無邊的漆黑,和車輪下的土路。
行駛了一會兒,路邊有個人站着,似乎在攬客。
那人舉着牌子,上面寫着:住宿,向導。
大巴停了下來,江期看見王教練從車上下去,跟那位本地人說了幾句話,就把他拉到了車上。
那位本地人穿着粗布的外套,牛仔褲,戴了個口罩,看到他們并沒覺得驚訝,反而道:“我可以帶你們進山。”
沒有本地口音,說的是普通話。
司機瞥了那人一眼,低聲說:“找位置坐好。”
話落,所謂的本地人就挨着李遠坐下了。
已經入夜,江期不确定他們是不是今晚就要入山紮營。
李遠跟王教練在低聲商量着什麽,幾分鐘後,王教練說道:“今晚就進山紮營。”說着,又朝那位本地人說道:“麻煩老鄉了。”
“哪裏的話。”
第一天就要摸黑入山,大家都有點興奮,包括江期。
他看向唐陽一,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醒了,正在觀察窗外。
大巴車沒開一會兒,前面就沒有完整的路了,還好有塊沙土的空地,勉強能開過去。
本地人和司機在一旁抽煙,看着學生們在整理要帶的東西。
過了一會兒,王教練催促道:“只帶一套換洗的速幹衣服就行,外套帶一件,行李箱不許帶,必要的壓縮餅幹,水,帶一部分簡易炊具,山上有活水,可以生火。”他說完,看了眼李遠,“李老師也要帶。”
“嗯。”李遠緊了緊雙肩包的帶子,然後放進去一個包裹嚴實的瓶子。
江期已經參加過多期的營地生存,對這方面很有經驗,野外生存要的是輕車上陣,他最後檢查了餘下扔掉的東西,忽然發現了那盒巧克力。
是他那天去永福路買的,還沒來得及拆開,随手放在哪裏倒是忘了,沒想到被他裝進了背包裏。
巧克力是在店員的慫恿下買的,他不喜歡這玩意兒,但在野外,補充糖分也是必要的。他想了想,最終拿了兩塊揣進褲兜,以防萬一總是好的。
在王教練的催促下,大家終于開始向山裏進發。向導走在最前面,王教練在一旁護着,李遠和司機在最後。
一行十六人進山了。隊伍很長,但大家都保持很好的秩序,緊緊跟着前面的人,誰也不想在這種環境下掉隊。
王教練時不時地用手電筒掃射旁邊,觀察地形,入目之處皆是密林。
江期用手電筒朝旁邊照了照,這一眼竟是荒草連成了片,他看了眼腳下,荒草被人為地踩踏斜歪在一旁,看起來像是不久前才有人走過。
他有點納悶,按道理說,他們不應該按照常規路線進山麽?怎麽倒像是偏遠路子。
前面幾個是初一生,他幾乎在隊尾,王教練停了停,在他旁邊的位置跟了一段。
他忍不住問道:“王教,我看論壇上驢友說的路也不長這樣啊!”
王教練瞥了他一眼,“你來過?”
“沒有。”江期搖了搖頭,“但這邊也太荒了。”
“常走的那條路有人看着,這邊好進,何況我們是摸黑入山。再說,我們有向導,怕什麽?”
一番解釋合情合理,江期嗯了一聲沒再發問。
這裏的密林枝繁葉茂,碩大的葉子幾乎遮蓋了人的視線,他們走得很小心,李遠在後面不停地提醒,“注意安全。”
向導對這裏很熟悉,幾乎沒怎麽繞彎路,江期能感覺到他們是一直向上走的,甚至還能聽見一點水聲。
走了大約半個小時,大家都有點累。
向導先走了一段去看紮營的地勢,其他人原地休息。
江期拉着唐陽一找塊石頭坐下,悄悄問他,“怎麽樣?是不是很刺激?”
唐陽一走得渾身是汗,有點嫌棄地說道:“這兩天都要這樣汗漬漬地睡覺?”
江期已經習慣了,“對啊!不過你要是不怕,山裏估計有小河,你就跳呗!”
“你可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。”唐陽一白了他一眼。
就走了這麽一會兒,他就感覺渾身臭了,出汗不怕,可怕的是要頂着汗臭折騰兩天。
沒歇一會兒,向導原路返回,招呼王教練和李遠過去。江期把目光落到了隊尾的司機。
他一直戴着帽子,從開始到現在,始終沒摘下來過,他也穿了一身速幹服,倒是準備挺周全。
不過之前幾次戶外,從來沒有司機跟上來的時候,他們大多數是等在車裏,或者在附近的民宿睡一晚,江期第一回看見跟進山的司機。
那邊三人商量完,由李遠說:“天太晚了,這會兒山裏已經開始降溫,向導已經探過路了,沒看到适合紮營的開闊地方,倒是有間房子,今晚大家就在那休息。”
所有人再次出發,十多分鐘之後,看到了向導口中的房子。
房子看起來很多年沒人住了,說是房子倒不如說是用黃土壘的屋子,不大不小,有兩間屋,裏面還有柴竈鍋,旁邊有幾根木條,用來燒火。
屋子裏只有一張簡易的行軍床,向導把床收起來放在一旁,指着其中一間比較大的屋子,“就在這睡吧!”
初一生們有點哀怨地互相看看,這時候都開始有點後悔來這裏了。
江期提前占好位置,挨着牆把睡袋鋪好,并招呼唐陽一,“來這。”
大家看他這麽積極,生怕晚一點占不到好位子,也紛紛開始鋪起睡袋。
總的來說,有遮風擋雨的屋子總比帳篷要好的多。
入夜進山,又走了這麽久,所有人都有點餓。向導提醒道:“野山的晚上最忌諱明火,你們就湊合吃點,白天再說。”
大家只得拿出壓縮餅幹,就着水填飽肚子。
半小時後,所有人都鑽進睡袋裏,人挨着人,幾乎沒有一點縫隙,勉強能睡下,李遠和其他人都在外面聊天,等十點之後,李遠拿着手電筒走了進來。
其他人早就睡着了,只有江期沒閉眼。
“為什麽不睡?”
“睡不着。”
李遠把他的眼鏡摘掉,他眼前頓時模糊一片,就連李遠現在什麽表情都看不到。
“放在我這裏,明早找我拿。”
“謝謝李老師。”
“睡吧。”
他強迫自己閉眼,終于在李遠點完蚊香之後,陷入了沉睡。
失去意識前,他感覺蚊香味道好香甜。
等江期恢複意識的時候,已經不知過了多長時間。他已經坐起來,靠在牆邊,左右都有人,緊緊地挨着他,讓他呼吸有些不暢。
不僅如此,他發現自己無法動彈。
他的雙眼被布條遮住,看不見任何東西,耳邊是各種嗚咽聲,嘴巴被塞住,用膠布封得嚴嚴實實,嗚嗚地開不了口。
他心下一沉,腦海裏閃過昨日奇怪的種種。
他的雙手背在身後,被麻繩死死地捆住。等嘗試動腿後,卻發現左邊挨着他的那個人,也動了。
他的左腳,與另一個人的右腳捆在一起。
他忽然意識到,他們被綁架了!
唐陽一呢?他的老師們會怎麽樣?是誰幹的?還是那位向導?只有他一個是臨時加進來的人,這一切難道是他設計的麽?
他越想越心慌,如果為錢都好說,怕的是撕票。
屋子的門是關的,但他能聽到外面有人走路的聲音,而且不止一個。
不知過了多久,不知白天還是黑夜,江期感覺不到時間,也聽不出唐陽一的聲音。
都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事,所有人都瘋了似的出聲,他們在害怕,有的人甚至吓尿了褲子。
很快,屋子裏除了黴味還多了一些尿騷味。
他旁邊的人始終都很安靜。他有點害怕,就碰碰他的腿,感覺到他動了,他才松了口氣。
他還活着。
他開始口渴,開始發餓,開始有些神志不清。時不時地會滑靠到旁邊人的肩上,他的發間是濕的,畢竟這屋子太熱了。
人多,悶熱的感覺就來了。
最熱的時候,江期能感覺到午後了,屋子裏升騰的熱氣,讓他們都喘不上氣,還好他們穿的都是速幹衣,白日裏的汗,很快就會幹爽。
只是味道難以描述。
這天,有人忽然闖了進來,二話不說直接把他拽起身,他一個踉跄,差點把跟他綁在一起的人拽倒。
他聽見那人罵了一句,“操,忘這事了。”
這人的聲音并不是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,為什麽要綁架他們?為錢麽?
這時,他感覺腳下一松,那人松開了他倆的雙腿,他聽到了一聲悶哼,是被推回去撞牆的聲音。
他被硬拖到外面,頓時感到陣陣涼意,應該是晚上。
“打電話。”
江期滴水未沾,嘴唇幹得發澀,被人一把扯下膠布時,唇上頓時被撕開一道口子,他舔了一口,嘗到了血腥味。
“你們是誰?”他強裝鎮定,但聲音很虛弱,“如果為了錢,我家可以給你們,多少都行,放我們回去,我們不會透露一個字。”
“哼。”右側一道粗粝的嗓音傳來,“黃毛小子,還談上條件了。”
“電話通了,你只要喊一聲就行。”話落,江期登時覺得不對,他還沒說號碼,怎麽就撥通了?
他們中間有人知道他家的電話!
幾秒後,耳邊倏地傳來江正豐的聲音,“兒子?”
“爸,是我。”
他還來不及說下一句,就被膠布重新封住了嘴,耳邊的電話被抽走,他被一把拽回了屋子,那頭談話的聲音漸行漸遠,他什麽都聽不到。
回去後,沒人再把他和那人的腿綁住,他安靜地靠在一邊,細想剛才的電話,那可是江正豐的私人號碼。
能在外面知道這個私人號碼的只有一個地方,那就是學校。
而且是他登記的家長聯系卡,保管人只有一個,就是李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