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hapter 23
餘安關掉新聞頁面,順便看了眼時間,江期已經出去半個小時了,還沒有回來。
連文樂在屋裏叫嚣半天,普通的鬥牌幾乎沒贏過,他一把扔掉撲克,慫恿大家,“不如我們玩桌游吧?”
大家嘲笑他輸不起,他倒也不生氣,從書包裏拿出一個盒子,德國心髒病。
“還真是有備而來啊!”
“那是!要不多無聊啊!”連文樂拆開盒子,把響鈴放中間,大家圍着響鈴坐,等開始。
連文樂忽然想到江期,然後巡了一圈沒看到人,然後問餘安,“你玩不玩?”
餘安搖了搖頭,對桌游并不感興趣。他重新點開手機,又看了一遍新聞,這是他今天不知第幾次點開了。
響鈴時不時地撞擊出刺耳的聲音,擾得他心慌。
他給江期發送了條消息:沒有熱水了?
五分鐘後,沒有回音。
他披了件衣服,決定去看看。出門前,連文樂聞聲,擡眼看向他,大剌剌地問:“找江哥啊?”
“嗯。”餘安應聲道。
連文樂打趣道:“他好像把你水杯拐跑了。”
等餘安走後,屋裏剩下的人忽然開始讨論起這兩人來。
“你說他倆怎麽跟連體嬰兒似的,綁一塊了?”
鐘蘇敲響了鈴,看了眼說話的人,“你又知道了?”
連文樂附和道:“我江哥可是要征服全國青年排球大賽的男人!哪有空跟餘安綁一塊兒,沒看他天天紮訓練室裏嗎?”
“哦,人倆一寝室的,天天幹啥了你知道?我那天還看見你江哥天天早上給餘安去二食堂買早點呢!你有那待遇?”
鐘蘇手一頓,沒搶到牌,疑惑地問道:“真的?”
“真的,當事人親口承認。”
大家不懷好意的哦了一聲,拉長音調,心照不宣地壞笑兩聲,然後又回到牌面上。
餘安在走廊盡頭看見熱水器上顯示的溫度:99°,不缺熱水,可人也不見了。
他站了一會兒,一轉頭看見緊閉的窗戶,上面貼着不規則形狀的霧面窗紙。
他躊躇一會兒,上前推開。
窗戶外,是一片勾人心魄的夜色,就藏在密林深處。
頃刻間,他呼吸一窒。似是想到了什麽,一遍又一遍地撥通江期的電話。他始終沒有接聽,嘟嘟地聽着他的心跌到了底。
餘安:你去哪裏了?
餘安:回話
餘安:立刻
餘安:江期!你不是怕黑麽?你在哪裏?我去找你。
他有點惱了,又發送了實時共享位置。
他就這麽盯着屏幕,上方始終懸着他的頭像,江期那邊始終無聲無際。
他走出宿舍樓,四處望去,沒看見人影。
直到這時,手機上忽然傳出江期的聲音。
“餘安。”江期的聲音有些發抖,“你是來找我麽?”
地圖上赫然出現了小排球。
“對,我要去找你。”餘安輕聲細語地說:“你別怕,我來找你。”
山中信號時斷時續,地圖上最後顯示小排球的位置就在這附近。
餘安的背後已滿是冷汗,這段上山路并不遠,但一直是上坡,他的腿有點吃不消。
膝蓋傳來痛感,他咬咬牙,又走了幾步。前方看不清,他試圖用手機的燈筒向前探去。
燈光一掃,眼前赫然出現的景象,讓他的腳步不受控制地向後退去。
他聽見密林中清風掃過的沙沙聲,秋蟬長嘶的聲音,還有自己粗重的呼吸聲。
這間破敗的磚房,就這麽矗立在眼前,靜靜地望着他。
李遠已經死了,還有什麽可怕的。
他用黏膩的手指點開屏幕,下一秒,手機閃出一個1%電池餘量的畫面,倏地關機了。
他會在裏面麽?還好,他發現了磚房裏透出的一絲光亮。
餘安不敢想象,江期是怎麽走到這裏的。
他深深吸了一口氣,向前邁了一步。
它仍然在注視着他。
他用指甲掐着手心,強迫自己鎮定,疼痛讓他保持一絲理智,卻仍揮不去腦海中的畫面。
“你們想躲在哪裏?”
“別跑了,跑不出去的。”李遠陰森地笑着。
餘安反複默念,“李遠死了,他們都得到了報應。”
“李遠死了。”
“李遠死了。”
他死了!
他驀地睜開雙眼。
“餘安?是你麽?”
他聽見了江期的聲音。
他頓了頓,柔聲道:“是我。”
“你…你竟然真的來了。”
–
“隊長,接着!”唐陽一把手上的球抛給江期,然後一閃身下了場,坐在邊上的長椅喝水。
“靠,這才練多久,你就坐下歇着了。”江期跟着坐在他身邊,初二暑期最後一天訓練,再開學他們升入初三,訓練就不會像這樣頻繁了。
劍英私立雖然大部分是直升,但想選到優秀的老師,還是要努力學習考試。
七月底,全國青少年初中組排球大賽就要進八強了,他們劍英這次勢在必得,肯定能拿下冠軍,不過江期的擔子就重了些。
“隊長,過幾天學校的戶外夏令營就要開始了,你報名了麽?”
“報了。我不是每年都去麽?聽說今年去漳舒,我肯定得去。”
劍英私立是仿國外學制和教學方式的貴族學校,每年兩個時令假期,都有營地研學活動。
江期每年必定參加的就是戶外營地。
他把腿上的護膝拆掉,扔回包裏,看着他,“你也去吧!最後好好放松一次,下一年沒時間了。”
唐陽一猶豫了一會兒,“我回去跟我媽商量一下。”他其實很想去的,前幾次因為他媽擔心安全問題,一直不同意,這次他有點心動。
“嗯。”江期拍拍他的肩,“不用怕,有哥罩着你。”
夏令營出發那天,江期跟唐陽一打了招呼,然後環顧四周,大部分是相熟的營友,還有幾個比較陌生的學生。
“隊長,你今天怎麽戴眼鏡了?”唐陽一看着今天有點斯文的江期,忍不住問道。
“別提了,昨晚太興奮了,熬夜了,戴不上隐形。”說着他打了個哈欠,扶了扶眼鏡,“沒事,到營地我就換上隐形。”
領隊是自願報名的本校老師,戶外教練是學校聘請的專業營地教練。
這次領隊老師江期可太熟了,就是他們班主任李遠。
他立刻打招呼,“李老師,怎麽這次是你領隊呀!”
李遠在他們印象裏,瘦瘦弱弱的,個頭不高,看起來身體素質就不好,自願報名參加戶外營地簡直是太難為他了。
但是他知道,這項活動願意參加的老師本來就很少,說不定李遠是被趕鴨子上架。
他們總是欺負老實人。
江期的個頭已經超過李遠,他熟稔地攬過他的肩膀,一副老生常态的樣子,“沒事李老師,有我呢!”
李遠笑笑,“那自是得感謝了。”
他看着李遠手裏拿的名單,順手扯了過來,上面标明了這次參加學生的年級姓名,有一部分是初一年級的學生。
一共也就十二個人。
他目光一掃,最下面的名字寫着沈遇斯。
名字挺有特點,但是念連貫了就有點不吉利,遇死遇死的,戶外營地,他肯定得信點神佛,分組的時候一定要避免跟這個人一組。
回到隊伍中,這次的教練是個新面孔,姓王,曬得黢黑,穿着迷彩服,戴個牛仔帽,看起來不倫不類,江期瞥一眼,總覺得差點什麽。
他在前面安排行李和座位,十二個人坐着的大巴還空了一半的座位。
大家也就不再規規矩矩地坐一起,七零八落散了個全。
江期一上車就開始發困,眯着眼睛就睡着了。
大巴車開得還算平穩,漳舒離北元市有二百多公裏,從前不管多遠的距離,大巴車都會走高速。
而這次,全程都是國道。
途徑別的地方,連服務區都沒有,王教練說随便找地方讓學生解決。
大家都是半大的小夥子,随地大小便的事說起來容易,做起來畢竟不太雅觀,誰能站一排在野地裏放鳥?
最後還是李遠勸了勸,提出建議,“要不一個一個下去。”
大家勉強同意。
江期是最後一個下車的,李遠就站在車頭那裏,一直盯着他,他被盯得有點尴尬,找了棵樹,躲在後面迅速解決,一回頭,李遠已經往前走了一段距離,斜對角的地方正好能看見他的位置。
他咽了咽口水,難為情地拉好拉鏈,心想:李遠不會看上他了吧?
他們年級早有傳聞,說他是個同。他從前不相信,現在有點相信了。
要不然別人放鳥他不盯,為啥偏偏盯他?
一想到這,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。
回到車上,大家都在等他,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抱歉,目光一轉,看見了最後座位上的人。
他好像獨立于衆人之外,冷冷清清的,不管其他人如何熱鬧,他一直興致缺缺。
他之前沒見過這人,看來是初一生。
“江期,坐好。”李遠在前面看了他一眼。
江期應聲坐下,唐陽一已經挨着窗戶打盹了。
說話間,大巴車再次啓動。
這一程,竟有點漫長。
江期始終沒看到漳舒的指示牌,暮色漸起,國道上偶爾經過的車輛,還有一片血色殘陽下的稻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