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ad Monkey酒吧就在南川大學附近,曾夢瑤他們的樂隊在學校也有一定知名度,不少同學慕名而來。
酒吧主打搖滾風格,牆上都是一些極具特色的彩色塗鴉,鐵皮建築低矮,中間隔了一小層用來放置雜物,以至于一層的高度促狹許多,整個空間擠滿了人,更顯擁擠熱鬧。
原本曾夢瑤那一撥小朋友是想隆重介紹周窈的,可惜她只說給自己留個位置就行。
周窈原本也就是怕太擠随口那麽一說,沒想到他們誠意驚人,直接把遠處的幾張桌子挪到了舞臺旁邊。
雖然中間留出了容納觀衆的位置,可幾張桌子擺在旁邊也極為突兀明顯。幸而他們似乎還邀請了別人,稍稍緩解了幾分周窈和程野世人皆站我獨坐的尴尬。
桌子上貼心的放了幾聽酒,還有裝着幹果的小碟和煙灰缸。
“腸出血”雖然名字讓人有點一時之間難以接受,但是整體裝備都挺專業,貝斯鼓手一個不差,還有專門的鍵盤手。
幾個人正在舞臺上忙着調吉他,曾夢瑤擠過人群跑過來,笑嘻嘻挨着周窈坐下。
她詫異,問道:“你不上臺?”
周窈還一直以為曾夢瑤是樂隊主唱。
後者聞言忙搖搖頭,溫聲解釋道:“樂隊成員都是男生,我是因為很喜歡搖滾,算是來樂隊打雜幫忙的。”
設備似乎調試好了,喧鬧的場子稍稍安靜下來,等着樂隊演奏。
酒吧裏光線昏暗,小舞臺上幾個少年人手裏握着屬于自己的樂器,表情都虔誠認真。
開場曲的前奏是挺長一段貝斯獨奏,小夥子玩的不插電,一段節奏彈得低沉又輕快,彈奏完這一段前奏之後,沒有意料之中的吉他和鼓聲的插入。
他原本看着琴弦低垂的頭倏而擡起來,沉沉開口:“This song is to my girl.”
他說話時眼睛往這邊兒看,耳骨上的耳釘閃着細碎光芒。
場內爆發出一陣歡呼鼓掌聲,他這才收回視線,低頭點弦,吉他鼓手跟進主旋律,可少年嘴角卻是壓不下去一般,自始至終保持上揚。
周窈見狀挑眉,問了一句:“你們樂隊貝斯叫什麽?”
曾夢瑤原本專心致志盯着舞臺,拿着手機不時拍兩張照,這會兒聽見聲音趕忙慌慌張張放下手機,轉頭答了句:“沈航。”
“他叫沈航,學姐。”
周窈了然點頭,笑了一下:“技術不錯。”
“是嗎?”曾夢瑤眼睛一下子亮起來,“那等會兒演出結束我介紹你們認識,他也很喜歡衰敗玫瑰的!”
小姑娘真就把她的話記在心上,演出一結束就一溜煙兒跑了過去。
幾分鐘之後,帶了個寸頭少年過來,正是剛剛在臺上的貝斯手。
曾夢瑤認認真真和周窈又介紹了一遍:“學姐,這就是剛剛我和你說的,沈航,今年念大三。”
那個叫沈航的男生等曾夢瑤說完,挺禮貌又和周窈打招呼:“學姐好。”
她笑,擡眼問道:“你喜歡涅槃樂隊?”
沈航聞言一下子笑起來,猛點頭道:“是啊,學姐怎麽知道的?”
“剛剛你那段貝斯獨奏,”周窈悠然開口,“有點兒那個意思。”
涅槃是一只挺出名的美國樂隊,垃圾搖滾的經典,因為幾首歌裏的貝斯線簡單易彈,周窈一開始學的時候就扒拉着曲譜反反複複練。
不過雖然簡單,要真彈好卻是不易。
“我聽你說這首歌是送給女朋友的,”周窈調侃般問了一句,又把下巴朝向曾夢瑤那邊揚了一下,“是女朋友也喜歡?”
小姑娘肉眼可見的害羞了,頭埋的老低,想開口解釋:“啊那個、學姐,我們其實……”
“是!”
沈航卻開口打斷她,一下子牽住旁邊人的手,曾夢瑤不好意思要躲,卻被他拉的更緊了。
“是的,她也喜歡。”
沈航眼神堅定看着周窈,都快把她逗笑了:“我随便問問,又不是要嚴刑逼供,你怎麽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。”
少年不好意思的撓頭笑了兩聲,又看向周窈:“學姐,旁邊這位也是你男朋友吧?”
“嗯?”
曾夢瑤怕這個問題不禮貌,趕忙代沈航解釋:“學姐,前兩天他忙着跟課題還得排練,還沒看到你們的演出視頻來着。”
周窈倒是不計較這些,饒有興趣問了沈航一句:“怎麽看出來的?”
她剛剛一直在看演出,也沒怎麽跟程野說話,小夥子倒是眼尖。
沈航挺自得彎起唇,看了眼曾夢瑤、道:“剛剛演出的時候我一直往這邊看,每次都能看到哥哥在看你。”
“而且剛剛你和我說話的時候,他也一直在看你。”
周窈聞言詫異,轉頭看回去,倒是沒撞上熟悉的眸子,只見程野已經把視線移到別處去了。
她“噗嗤”一下笑出來,跟沈航開口:“是啊,是我男朋友。”
“對了,”說完這個,周窈像是突然想到什麽、開口,“你明年就畢業了吧?”
沈航點點頭。
她又問:“畢業了還想玩兒樂隊嗎?”
沈航不假思索:“想的!”
“碎骨交響,聽說過嗎?”
“知道的。”少年回答的很快,“因為之前很喜歡衰敗玫瑰,所以樂隊裏的人也都還關注着,曉天學長的吉他我一直都很欣賞。”
周窈點點頭:“他們樂隊現在剛好缺個貝斯,你要是願意我讓羅曉天跟你聯系。”
“願意!”沈航忙點頭,“一百個願意!”
“行。”
周窈勾起笑:“你要是到時候還想玩,來安城找我。”
兩人剛加完微信,剛剛在臺上的幾個小朋友就遠遠喊着“周窈學姐”,如狼似虎撲過來,周窈往旁邊退了好幾步才堪堪躲開。
那邊快要走到門口的一波人腳步一頓,像是要确認什麽似的,為首的刀疤臉問了旁邊那個一句:“他們剛剛叫什麽?”
“周窈、是嗎?”
他聲音陰恻恻的,吓得旁邊的跟班一哆嗦,趕忙點頭。
幾個小孩都是歡脫的性子,圍着周窈和程野就是一通海誇,樂隊吉他手就是上次那個介紹“腸出血”的,笑起來跟羅曉天似的:“卧槽,真人也太帥了吧。”
“學姐,你們倆簡直絕配頂配天仙配啊!”
周窈被這一句逗得發笑,正要說話,突然聽見舞臺那邊傳來一道陰沉沙啞的聲音。
“周、窈?”
那聲音先是喊了一聲她的名字,然後挺滲人的笑了兩聲。
周窈皺起眉,擡頭看過去。
舞臺上站着一個個子挺矮的男人,膚色暗沉,臉上貫穿了一道猙獰的刀疤。
她微微眯起眼,覺得這人有些眼熟。
下一秒,聽他繼續開口:“看來還真是你啊,當年你們南川大學出了名的大校花,嘶——讓我想想還有什麽來着?”
“啊對了,也是衰敗玫瑰樂隊的主唱對吧?”
今晚來看演出的很多都是南川大學的學生,這會兒還有不少人沒離開,聞言紛紛止步,往這邊看過來。
刀疤臉提高了音量:“看來大家都還記得這位南川的校花啊。”
“與其說是校花,我倒覺得說她是笑話更合适吧?”
曾夢瑤心下一急,看向周窈,視線卻被她旁邊的人唬住——
今晚都沒怎麽見學姐的男朋友說話,這會兒眼神卻冷的像利劍,似乎下一秒就能将臺上的淩遲。
刀疤男還在說:“大家應該都聽說過吧,周窈啊……可是南川出了名的婊.子,被人上了還得立牌坊的那種,高、級、妓、女。”
周窈猛地一僵,只覺渾身發冷,血液都開始倒流。
肩膀上扶了一只手臂,才堪堪沒有摔倒。
“你們上學校貼吧論壇看看,應該都還有呢,她是怎麽把樂隊的兩大帥哥玩弄于股掌之間,最終搞得他們大打出手樂隊解散,又是怎麽為了保住自己的學位,去勾引學院教授的。”
“啧啧,不愧是校花,全身都是黑料啊!”
人群開始竊竊私語,不時像是取證似的往她周邊瞟一眼,然後又快速低下頭去和旁邊的人交頭接耳,甚至有人拿出手機,似乎是要确認刀疤臉的話到底是真是假……
周窈大口大口喘着氣,像一條伏在幹涸水灣裏的魚,快要呼吸不過來——
又來了,
這些人又來了。
反正不管她鼓起多少次勇氣想要重新開始,總會有雷同的場景又把她拉回絕望的深淵。
永遠都是紛雜擁擠的人群,永遠都在竊竊私語,甚至不敢光明正大的看她,可那些道聽途說來的謠言總比證據來的快。
人們都更容易相信謠言,因為比起背後的真相,謠言往往來的更加勁爆和吸引眼球。
程野緊緊拉着周窈的手,柔軟的手掌随着刀疤臉的話一點點變得冰冷,最後在這場的正義凜然的傷害之下,開始止不住的顫抖。
“程野……”
她連聲音都變得幹啞,程野心下猛地一糾。
卻聽她繼續道:“別…別理他,我們走。”
程野皺着眉,強壓住胸腔中翻騰的怒火,最終安慰她般的點點頭。
可沒想到,曾夢瑤在另一邊護着周窈剛走了兩步,刀疤臉竟又開口,不止不休般:“要走?”
他示意一下自己的跟班,幾個人馬上堵到門口。
只聽刀疤臉獰笑兩聲:“今天誰都別想給我走!”
程野扶着周窈肩膀的手青筋暴起,冷冷看向刀疤臉。
這會兒大家似乎意識到不對了,都開始騷動起來,刀疤臉下臺往這邊走過來,人群紛紛害怕地替
他讓出一條寬敞的道來。
刀疤臉帶着兩個跟班停在周窈前邊,兩人中間隔了一小段距離,周窈這才發現,他個子很矮,甚至還沒自己高。
只聽他道:“你當初在校門口當着全校的面扔了老子送你的花,今天只要你下跪給我磕個頭,我就放過你,怎麽樣?”
這一番話說完,周窈腦子裏霎時反應過來這人是誰,她冷冷擡頭:“我想起來了。”
“你是那個跟蹤狂?”
人群聞言又開始竊竊私語,刀疤臉狠狠的瞪過去,吓得大家都止了聲音。
周窈這會兒倒是冷靜下來,繼續開口:“就因為追不到我就讓人給我樂隊的朋友和宿舍裏的人寫恐吓信,我走到哪兒你跟到哪兒,好幾次還跟蹤我舍友,學院那段時間專門出示公告提醒大家晚上不要獨自外出,鬧得人心惶惶。”
她眼皮一壓又一掀,淡道:“你這樣的變态,我不扔你的花扔誰的?”
人群壓不住的議論聲,這會兒倒是紛紛倒向周窈:“我說呢,這人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人。”
“就是啊,沒準是他故意想栽贓周窈學姐呢。”
“還跟蹤,媽呀什麽變态啊要我我肯定受不了……”
刀疤臉氣急敗壞,伸手就要把周窈拉過去:“你他媽——”
“啊卧槽!”
只見程野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一步跨了過去,他捏着刀疤臉的手猛地用力,輕輕松松把他肩膀卸下來半邊。
刀疤臉疼得面目扭曲,聽到人群中有人說要報警,意識到事态不利,趕忙想掙脫要叫着跟班走人。
程野壓着刀疤臉的手複又用力,拎着他領子把人拽起來,又狠狠發力一下子踹在他膝蓋後邊,刀疤臉一下子疼得被迫跪在地上。
周窈一怔,只見程野接下來懶懶散散往酒吧門那邊走,刀疤臉的跟班像是也被唬住,挪開了位置。
他把門打開一道縫,說了句:“今晚來看演出的可以先走了。”
學生們剛剛都吓壞了,這會兒聽見這句話一窩蜂往外湧,刀疤臉的跟班見勢也想跟在學生後邊兒往外走,程野“哐”一聲把鐵門一關——
“你們好好呆着。”
他瞥了眼刀疤臉,神情冷淡:“你們老大不是說了,誰都別想走?”
到底是在這一片摸爬滾打了許多年的人,有刺頭兒出來沖程野吼:“你他媽誰啊,也敢跟我們放狠話?”
這刺兒頭說完就拎着旁邊的鐵棍往前沖,周窈跟着提上去的心還沒放下來,就見程野已經反手卸了他手裏的棍子,接着“哐當”一聲扔在地上,利落踢腳揣在他肚子上。
刺兒頭悶哼一聲倒在地上,眼神帶了些後怕不敢看程野。
程野眼神睥睨:“是這些年這一片兒沒人管了?你們一個個素質下降這麽多。”
他單手拎了個長腳椅靠着門坐下,一只手搭在膝蓋上。
等坐定了,他才看向倒在地上的刺兒頭,道:“誰打架能站到最後,就叫誰一聲爺。”
“這點兒規矩都忘了?”
刺兒頭忍着疼從地上爬起來,眼神誠惶誠恐看向程野:“爺,那您看我們幾個怎麽才能走?其實今天晚上本來也……”
他話沒說完,就被程野打斷:“這事兒別問我。”
程野點了根煙,含糊道:“我說了不算。”
煙霧缭繞間他擡眼,往周窈那邊揚了揚下巴:“恭恭敬敬問問那位,她什麽時候高興了你們就什麽時候走。”
周窈一怔。
下一秒,卻聽見程野的聲音像是含了溫柔的笑意:“夭夭,放寬心玩兒就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