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巧9號

第 29 章 chapter 29

chapter 29

這一刻,江期不得不承認,當得知餘安就在門外的時候,他的內心是前所未有地雀躍。

他緊緊閉上眼睛,感受着被黑暗裹挾的痛楚。他困在裏面多年,既害怕又期盼。

或許這樣,他可以找回那些碎片記憶。李遠的死就像是一條分水嶺,他需要對過去做個了結。

“餘安,你是不是也很害怕?”他想尋求一絲情感上的認同,又生怕外面的人會離開,他立刻懇求道:“你能進來陪陪我麽?”

江期沙啞的嗓音帶着幾分疲倦,但每一句都蠱惑着餘安。

餘安對自己說:那扇門裏不是只有恐懼,還有江期。

他站在門前,深深吸了口氣,鼓起勇氣去觸碰門,直到他看見搭在門上的右手,才意識到其實自己一直在發抖。

門吱呀一聲開了,像是某種信號,一瞬間仿佛回到了那年的情景。

餘安的雙腳被釘在原地,再也挪不動半分。

土磚房空蕩得一目了然,甚至不如當年一間屋子大。江期蜷縮在角落,将臉埋進雙膝之間,并沒有擡頭。

“江期?”他聽見自己略微發抖的聲音。

“唔。”江期低低應了一聲。

他停了幾秒,才朝他走去,此時的江期在他的眼底是無助的。他緩緩蹲下坐在他身邊,恍惚間如當年。

江期似是有所察覺,微微向他靠了靠,不管此時有多悶熱,他卻不覺得難受,餘安的到來仿佛一陣清風,吹走了他心底的燥熱。

他們安靜地坐着,感受屋內的死寂。

風呼嘯而過,屋外密林繁葉沙沙作響。

少頃之後,餘安回過神,壓低了聲音,帶着不易察覺的溫柔問他,“為什麽會來這裏?”

為什麽呢?江期的大腦一片空白,張了張嘴,不知道該說些什麽。

他也在不停地問自己,到這裏來是為什麽?是想再作踐自己一次還是想再刺激自己一回?他好像回答不上來。

夏令營草草收場,一場悲劇,攪得人心不得安寧。

暑假過後,他出國了。

李遠接受審判的時候,他在看心理醫生。所有人都對此事緘默其口。同被困住的學生幾乎都離開了劍英,他沒再看到熟悉的人。

那一年,他瘋狂地去找記憶的缺口,可當一塊塊碎片補回來時,他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将記憶拼湊完整,在重要環節上,少了一個人。

直到某一天,他站在白卡洛教堂地下商場的一家巧克力店門口時,不知怎的,忽然想起了北元市的永福路。

一年後,他回國去了關着李遠的看守所,看到他面容枯槁地坐在玻璃後面,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樣子。

離開前,他問李遠,“當年,和我一起逃跑的人是誰?”

李遠一怔,毫無焦點的眼神轉瞬聚在他身上,嘴角扯出一絲笑容,“不記得了。”那麽多學生,他只記得兩個。

一個是他,一個是唐陽一。

二審結束,綁架案維持原判。

江期回到劍英私立,偶然聽說他的上訴也被駁回了,馮雯君沒有告訴他具體細節,只說他本可以判無期的,但無形中有人推着他走向了死亡。

他猛然擡起頭,“我感覺這裏空蕩蕩的,什麽都沒有。”江期指着自己的左胸口,側眼看向餘安,他的臉清晰地映在自己的瞳孔上。而他卻在想,如果三年前的他也能看清那個人的樣子就好了。

餘安一怔,看見他臉上痛苦扭曲的神情,瞬間就明白他肯定看到了新聞。

當年鬧得很大的綁架案,新聞上也只是用了化名,所有學生都被保護得很好。

“坐一會兒就回去吧!再不回去老師該知道了。”餘安別開臉,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,這個地方實在不适合談心。多待一秒,就會覺得周圍有無數雙眼睛在盯着他們,令人毛骨悚然。

“對不起。”江期喃喃道:“對不起。”

很快,他忽然輕松笑起來,“剛才還挺怕的,不過你來了,我倒是不那麽怕了。”

餘安沒吱聲,随即聽見他沉聲道:“其實我有黑暗ptsd綜合症。”

他一本正經地解釋,餘安有點無語地看着他,又是不知道從哪裏拼湊起來的“專業”病理名,聽起來挺唬人的。

真是難為他了。

氣氛輕松了一些,江期瞥一眼手機,剛才一直在震動,這會兒已經有了十幾條未接來電和信息。

山上信號不好,能接到餘安的消息簡直像是加了幸運點數。

“回去吧!”江期覺得這次教育活動結束,他可以和陸信好好聊聊了。

江期率先起身,手心橫在餘安面前,一使勁兒把他拽了起來。

餘安剛站穩,就哼了一聲。

随即江期就發現他并沒有站直,重量都落在左腿上,勉強支撐着身體。

折騰來折騰去,餘安已經汗流浃背,鬓邊不停滴落汗珠,加上腿疼,他都不知道能不能堅持回去。

江期倒是很識相地蹲在他身前,“我背你下山。”

事實證明,江期的晨跑和加練是很有效果的。

他輕松背起餘安,兩手一托,跨着大步子走了出去。

餘安趴在他的背上,悄悄回頭望了一眼。

唐陽一躺在地上。

夜深了,林中忽地起了狂風。那扇門被風帶着半遮半掩,下一秒砰地關上了。

他被孤獨地留在了裏面。

“對不起。”餘安收回視線,将臉埋進江期的後背,悶悶地說:“我也不怕了。”

*

下山的路還算好走,兩人沿着來時的路往回走,越是接近基地,手機震得越厲害。

等到了基地後門,他終于知道餘安為什麽會腿站不穩了。

去時,他翻牆的時候沒覺得困難,可餘安卻不一樣。

于是,他更添幾分愧疚,堅持要擎着他上牆,然後托着他下牆。

一番折騰過後,他們終于踏進了基地的範圍。

眼前沒幾個寝室亮燈,不過基地的路燈一直亮着。

兩人灰溜溜地回到宿舍樓,一打眼看見鐘蘇和連文樂在樓底下徘徊,正在瘋狂地打電話。

事後按照他們的說法,如果十一點之前還聯系不到他們兩個,就真的得給趙鴻濤打電話了。

兩人灰頭土臉地回來,渾身上下都是土,髒兮兮地站在他們面前,不知道還以為去哪個野地打滾了。

連文樂欲言又止,拉着江期偷摸問了句,“你倆打架了?”

“沒有。”餘安見狀适時地插話,“剛才看見一只小野貓,追了一會兒,跑沒了影。”

鐘蘇明顯不相信,但他們不肯說,自己也不會問,順便幫他們圓了謊,“所以,餘安是追貓摔倒了?”

“對!你可真聰明。”江期朝他豎了個大拇指。

連文樂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,越覺得他們說得越有道理。

宿舍其他人都睡了,他們蹑手蹑腳地進門,連洗漱都沒敢,匆忙躺下。

餘安站在床鋪下犯難,江期見狀跟了過去,然後壓低了自己的肩膀,半蹲着對他說:“我給你弄上去。”

餘安猶豫了片刻,踢掉鞋子踩了上去。

江期輕輕一托,就把他送到了上鋪。

下鋪的人咕哝了一句,翻了個身,床架子微微動了動,咯吱咯吱地發出聲響。

他在餘安床鋪前停了好一會兒,見他躺下後才爬回自己的床鋪。

他仰頭去看餘安的發頂。下一秒,還來不及收回視線,就對上了餘安探來的目光。

四目相對,他有一種被抓包的尴尬。

不過也僅僅這麽一瞬間的窘迫,他揉了揉餘安的碎發,溫聲道:“晚安。”

相關推薦

發佈留言

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。 必填欄位標示為 *