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hapter 30
這晚,江期破天荒睡了個好覺。
他生物鐘一向很準,即便睡得再踏實,六點左右一定會醒。鬧鐘還沒響,他已經睜開眼,很快恢複清醒,下意識仰頭,卻看見餘安已經醒了,平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瞅着天花板,沒有一點要起床的意思。
他往下瞄了一圈,滿屋子只有他們倆睜眼。
他翻了個身,手肘支在床上,從兩人床鋪間的欄杆上探出頭去,前胸抵在上面,往前一瞅,最後定在了餘安面前。
餘安看着正認真,冷不防眼前忽地冒出一雙眼睛,驚得下意識地閉上眼睛。幾秒鐘後才緩緩睜開雙眼,江期依舊一動不動地定格在眼前,腦袋上一撮頭發立起來,格外突出。
他和江期的距離不過一拳之遙,兩人之間的呼吸聲可聞。
餘安一時怔忪,藏在被子的手下意識拽緊被角,強裝鎮定地笑笑,眼睛卻眨了好幾下。
“早安。”江期的眼底跟着溢出笑意,聲音卻黏黏糊糊的。
“早。”餘安低聲回應。
打過招呼,江期好像并沒有退回去的意思,餘安扭扭捏捏,一時間不知道該接什麽話。
江期倒也沉得住氣,直到餘安不得已開口找話題,“結課儀式我請假了。”
江期立刻就明白是怎麽回事,于是,他小心翼翼地提議,“要不去醫務室看看?”
餘安搖了搖頭,江期還想再說些什麽,底下忽地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,其他人陸陸續續地醒了,他只好縮回去,也裝作才醒。
餘安動也沒動,心思都沒轉回去。
結課儀式又無聊又冗長。
一上午的時間幾乎都搭了進去,江期聽得昏昏欲睡,好不容易捱到結束,連食堂都沒去,直接跑回宿舍,推門四處一瞧,才發現餘安并不在,連行李都沒了。
手機滴了一聲,餘安的消息卡着點來的:我先回達陽了。
江期盯着消息好一會兒,鬼使神差地發了個實時共享位置。這玩意兒用順手了,他總想确定他在哪。
下一秒,餘安就加入了進來。
江期看見巧克力狗狗在飛速移動,地圖顯示已經進入達陽市了。
他點開對講按鈕,“你好好休息。”
“嗯。”
話落,巧克力狗狗消失在屏幕上,地圖上轉瞬只剩一個孤零零的小排球。
他說不出別的什麽來,想說安慰的話卻梗在喉間,此時他的心情跟洩了氣的排球沒什麽兩樣,很失落,很愧疚,很後悔。
總之,心情五味雜陳。這會兒,他突然覺得應該好好學語文,起碼跟趙鴻濤學點精妙的成語。
從教育基地回來後,達陽的氣溫瞬間降了幾度。早上江期晨跑時,胳膊上凍得浮起一層雞皮疙瘩。他習慣性地買了雙份早餐,回到寝室才想起餘安還沒回來。
已經過了一星期,他就連三模考試都沒有參加。
江期問他的腿怎麽樣了,很久之後,他才回:還好。
他依舊像之前那樣,把發給餘安的卷子都細心收好,翟睿致沒再作妖,乖乖地印好了滿份卷子,有時候甚至還餘出兩張。
他會給餘安發消息,多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內容,複述作業,拍幾張發下來的卷子,玻璃罐子裏的零錢,冰箱裏的牛奶,甚至還有通往排球館光禿禿的路。
只是到了晚上,他看見對面空蕩蕩的床鋪,睡得不如之前踏實。不過他已經不用開夜燈,那條帕子也被他小心地收了起來。
他像得了心病,這和上次餘安不在時地感覺不一樣。
他說不清哪裏不同,但是每天想他回來的欲望卻愈加強烈。
後來,他留了個心眼,每天都在晚上十點左右才發送當天的作業或者卷子,他能跟着發一句:晚安。
餘安總能及時地回複,同樣是晚安。
江期驀地想起在基地的那夜,他揉着餘安柔順的碎發,就連自己的心也跟着軟了。
他判斷不了自己得什麽病,只好用老套的“我有一個朋友說辭”問鐘蘇,這樣算怎麽回事兒?鐘蘇聽後,正在翻書的動作頓住,擡眼看他,“老奔麽?他喜歡誰了?”老奔是遠在北元的好兄弟。
“嗯..啊..是吧!”江期支支吾吾沒敢挑明,最後又警告鐘蘇,“他不讓我亂說,你得保密!”
鐘蘇看了他一眼,總覺得老奔能找江期談心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。不過最後他還是答應了,保守秘密他在行。
按照鐘蘇的說法,江期只覺得更加混亂。
這就是喜歡?江期胡思亂想,他對餘安是哪種喜歡呢?
手機響了兩聲 ,是破學群裏連文樂的每天一問:學霸今天回來嗎?
過了一會兒,餘安才回:不。
他現在看餘安的名字,都覺得莫名緊張,腦海裏揮之不去的只有喜歡兩個字,好像魔怔了。
過了幾天,鐘蘇随口問他,“老奔追到人了麽?”
江期一怔,腦袋差點宕機,“還沒。”
鐘蘇哦了一聲,沒有下文了。
為了活躍破學群的氣氛,連文樂又拉進來排球隊的幾個人,幾個人在群裏聊得熱火朝天,已經開始暢想過幾天排球初賽出門的場景了。
不知聊到了什麽,話題又轉回到餘安的身上。
連文樂提出要去看看餘安,江期嘴上說着不好打擾吧,其實心裏暗搓搓地期待,只可惜餘安在群裏說:過兩天我就回去了。
這事就被擱置了。
這兩天江期其實也沒有多少空閑的時間,全國青少年排球大賽已經開始,初賽是積分制,省內走一輪,按積分選拔出兩支隊伍,進入全國賽。
達陽今年的運氣屬實拉垮,初賽就碰見了招興二中,去年的全國八強,是塊硬骨頭。去年招興因為碰見劍英,直接零封出局,幾乎被壓着打。
江期對這支隊伍有點印象,他們之中有幾個人很出色,如果不是配合差點意思的話,恐怕不會輸得那麽慘。
但那是去年,都是新人,今年就不好說了。
達陽一中畢竟不是劍英,不愁體育好苗子,蔣丘格外重視,加大了訓練強度,每天幾乎都練到晚上九點多,江期回寝室倒頭就睡,累得像頭騾子,也沒心思去想到底對餘安是哪種喜歡。
比賽前一天晚上,江期竟然失眠了。他在床上輾轉反側,旁邊的連文樂睡得正酣,呵呵傻樂,嘴裏嘟囔了一會兒翻個身徹底沒聲了。
他嘆了口氣,強迫自己閉上眼睛,一晃神似是看到了餘安。
日有所思,夜有所想,這一晚把他連日來積攢起的念想一股腦地抛了出來。
他不得不承認,自己想餘安想得發瘋。
将近天亮,他囫囵睡了一小會兒,起床時,滿眼的血絲把連文樂看愣了,“哥,你是不是太緊張了啊?”
江期哪敢說實話,只好應聲,“算是吧!”
招興二中的體育館不比他們達陽一中,看起來有點年頭了,但該有的都有。
又趕上周末,場館坐滿了人。
兩支隊伍在更衣室外面碰了個面。
江期走在最後,對方隊伍一眼就瞧見這高個兒,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。
去年他們剛交鋒,今年就在別的隊伍見到了。
招興隊長樊游還以為自己看錯了,試探道:“江期?”
“嗯。”江期聞言點了點頭。
“卧槽,你怎麽跑達陽去了?”他這聲驚訝完全是發自肺腑,甚至有一瞬的怔愣。
樊游今年對他們球隊信心滿滿,一定會在全國賽上打敗劍英,一雪前恥,他忘不了去年江期的壓制,那會兒剛結束比賽,做夢都是他越過自己扣球的狠勁兒,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成噩夢了。
賀集往後看了一眼,見江期的神情正常,這兩人應該沒有過節,也就沒再管,拍了拍他的肩,然後對其他人說:“先去換衣服。”
江期頓住腳步,跟樊游面對面站着。
“就剩你自己了?”江期一開口就讓樊游很尴尬。
去年是新人的他,今年已經成了隊長,帶了一隊新人。老隊員畢業了,去年的新人今年坐板凳,一茬比一茬張狂,招興年年都是新人。
樊游嗯了一聲,“加油!”
“加油!”江期笑着跟他對拳。
問太多都像是打探,兩人索性互相道聲加油,各自去準備了。
蔣丘召集所有人,簡單說了下情況,他本意是讓所有人都放松打,積分賽輸一兩場很正常,他們的最終目的是要摸摸招興的底。
江期望一眼招興的隊伍,去年見過臉熟的對手果然在板凳上坐着,他們也望向這邊,見到他後,都在小聲讨論。
離比賽還有十分鐘,其他人在場下練手感,他拿出繃帶開始包手指,接着理了理護膝,一擡眼就看見蔣丘正望向身後的看臺,笑得眼角的皺紋都遮不住了。
他不禁順着他的視線看去,第一眼是沈遇聞,再往旁邊移了一寸,就看見了餘安。江期有那麽一瞬間心髒漏跳了一拍,半個月沒見到人了,穿了件黑色開衫,看起來更加消瘦。
他正在擺弄手機,并沒有看向前面。
連文樂喊了句:“卧槽,鐘蘇他們還真來了。”
江期這才注意到,餘安身邊不僅有鐘蘇,還有秦玉姣。
前天,他們在群裏讨論看比賽的事,幾人明确都有事,卻沒想到是意外驚喜。
江期心髒咚咚地跳着,比上場還要緊張。
猶豫着要不要叫他時,那邊連文樂已經跳起來,搖着雙臂大喊:“鐘蘇!我們在這!”說着還不忘拽拽江期,指着他,“江期在這呢!”
看臺上幾乎坐滿了人,場館吵吵嚷嚷,連文樂的聲音并不清晰,沈遇聞本來在看蔣丘,見到朝餘安揮手的同學,撇撇嘴,用手肘碰碰餘安,“擡頭。”
餘安發給江期的消息沒有被接收,聽到沈遇聞的話音,聽話地照做。
下一秒,兩人的視線一撞,江期灼灼的眼神就落進了他的眼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