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hapter 38
真正出了校門後,餘安還是有種不可置信的感覺。
他覺得自己背叛了沈遇聞,他能想到如果有一天沈遇聞知道這件事,兄弟情肯定得破裂。千想萬想,他決定先瞞着。
一路上,相比江期的興奮勁兒,餘安顯得有些沉默。他倆走得不疾不徐,江期一手推一個一箱子,完全不用餘安動手,他只要負責好好走路就行。
兩人一路走過來,身上發涼。門一開,屋裏暖和的氣息撲面而來。
上次在這裏住時,餘安還不覺得,這次剛進客廳,他就覺得跟上次比有很大的不同。
等江期興致勃勃地推開主卧的門後,他徹底繃不住了。
原本主卧裏的那張碩大的雙人床不見了,轉而取代它的是兩張一模一樣的單人床。
江期把好好的主卧變成了賓館的标準雙人間,他什麽想法可再明顯不過了。
餘安狐疑地看着他,只聽他開口道:“怎麽樣?是不是有點寝室的意思了?”他覺得這點子簡直太棒了,順便暗暗誇一下想出這主意的自己。
餘安不好形容現在什麽心情,只好道:“我記得這屋裏原來有一張桌子。”
江期一拍腦門,指着客卧,“你來看。”
他推開客卧的門,原本挺溫馨的客卧被他去除不少雜東西,放了一張長桌,挨着放了兩把椅子,更不可思議的是,他連客卧的床都去了。
真是幹淨利索地改裝。很難不去想他提出走讀的建議是不是有意為之。
江期怕他會錯了意,立刻解釋,“我覺得這屋子當書房挺好的,我也想讓你給我補補課。”
“補課?”餘安詫異地看着他,按以往他的行為,并不在乎自己的成績,怎麽會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?
“呃,是。”他回答得很謹慎,“付費也行。”
他知道金錢利誘根本打動不了餘安,從上次班費的事情來看,他應該不缺錢,但這是唯一一個能等價交換的途徑了。
然而,餘安卻想到一件事,是關于江期出國的計劃。他算了算時間也差不多了,如果想要申請好的國外高校,高中成績是很重要的。
“你想補哪科?”他除了英語一無是處,理科的東西他一竅不通,能提上分的一個是語文,一個是生物。
他合計完,心裏有了底,點頭答應了。江期見他應了,一臉喜氣,“那你學習去吧,我幫你把衣服挂起來。”
他這會兒殷勤得可怕,餘安生怕下一秒他又提出什麽古怪的要求,于是趕緊拿着書包寫作業去了。
門一關,餘安舒了口氣,有了片刻喘息的機會。
他愣了一會兒,才把書包打開,望着滿桌子的東西,不想動彈。
屋外的聲音偶爾傳進來,細細碎碎地,聽起來很忙碌。他強迫自己靜下心來,定好時間,開始專心寫卷子。
過了一會兒,江期依舊在客廳不知忙些什麽,反正沒閑過。餘安剛對完答案,就聽見了敲門聲。
“進。”
江期只開了個門縫,一雙眼睛透過來,見他停筆了,然後才順理成章地打開門,倚在門框上,手上拿着的是從寝室小冰箱裏帶出來的黑盒子,裏面填了兩層的巧克力,沉甸甸的。
他問:“這玩意兒還放冰箱裏?”
這時候的氣溫已經不需要再冷藏,餘安便說:“不用了。”
江期沒走,打開了盒子,裏面的巧克力還是之前見過的牌子,餘安好像對這個牌子的巧克力情有獨鐘,就連上次他在超市買的德芙還好好地放在盒子裏,一動沒動。
他笑了笑,“你喜歡這種的?”拿出一塊巧克力示意他。
他瞥了一眼,上面有一串英文:Aurora Dark No.9 ,又問:“很甜吧?”
餘安偏過頭不再看他,低聲應道:“很甜。”說着,随意扯了一本書,翻開看起來。
江期見狀,不忍再打擾他,把門關上後,就去了餐廳。
他看着盒子裏的巧克力,掏出手機照了一張上面的牌子,然後發給老奔:幫我找一下這個巧克力的牌子。
老奔很快回了個ok的手勢,兩人又聊了一會兒近況才結束。
餘安聽見外面沒了聲音,他看了一眼時間,已經快12點了,于是收拾好東西,推門走了出去。
江期坐在客廳的沙發上,沉默地玩手機,聽見開門的聲響,連忙說道:“你先坐這裏。”說完後,他就鑽進了衛生間。
餘安聽見裏面傳來的流水聲,過一會兒,卻見江期端了個盆兒出來。
這一刻,餘安仿佛看到了那個多年前流行的公益廣告,生怕他下一秒喊出:媽媽,洗腳。
他不禁打了個哆嗦,試圖把腦海裏平白出現的惡趣味甩掉。
愣神間,江期已經把水盆放在他腳邊。
“你要幹嘛?”餘安有些警惕地看着他,他今晚所有的行為都非常不合常理,甚至可以稱得上詭異。
他的腳往後縮了縮,明顯帶有抗拒性。
江期嘗試緩和他忽然而至的緊張情緒,聲音不自覺地放緩了,變柔了,“我咨詢過了,泡腳有助于緩解腿部的疼痛。所以…”他話說到一半,其實在觀察餘安的神情,見他肩膀松了下來,然後繼續說道:“從現在開始,每天晚上都要泡腳。我不看,我進屋去,你自己泡10分鐘,水裏面是中藥,好了你叫我。”
話說完後,他就鑽進屋裏面,再沒出來。
客廳裏,只剩餘安一個人。
他怔了好一會兒,望着水盆裏冒出的熱氣,鼻尖萦繞着那股藥香,心裏暗道:江期,你到底在幹什麽?
兩人同寝了這麽長時間,他從不在江期面前換衣服,他想掩蓋的不只是陳年的傷疤,更是對往事的逃避。
江期哪幹過給人端水的事,他伸手試了下水溫,熱得燙手,估計是一點涼水沒兌,這一腳沉下去,他得脫層皮。
過了一會兒,他嘆了口氣,才脫掉襪子,把褲腿往上卷了卷,雙腳伸進了熱水中。濃烈的藥香四散開來,透黑的顏色之間,他白皙的皮膚猶襯得明顯。
十分鐘,餘安很認真地在計時。
時間一到,他就把腳擡了起來,可周圍連個擦腳的布都沒有,無奈之下,他只好把腳踩在盆沿上,等自然晾幹。
江期就在這時朝外喊:“好了嗎?”
餘安磕磕巴巴地回道:“好…好了。”
等江期從屋裏走出來,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。他一怔,手裏還攥着剛才來不及給他的棉布巾,是新的。
餘安瞥見他的身影,腳趾微微曲起來。
下一刻,只見江期走了過來,二話不說徑直蹲在他面前,掌心托起他的腳腕,不給他一點反悔的餘地,一整塊布巾直接包在了上面。
“江期!”餘安羞得直躲,想抽出腳腕卻被他反手握住,他厲聲大喊:“你幹嘛?”
“擦腳啊?”他說得一本正經,絲毫不覺得他現在的舉動有多暧昧。
“我自己擦!”餘安說着就要去搶他手裏的東西,不料卻被江期的手一閃躲了過去,順勢托起另一只腳,他一下子失去支撐,後背直挺挺地靠在沙發上。
“多大點事。”江期挑了挑眉,很快擦完,然後把拖鞋踢到他腳邊,是一雙嶄新的棉拖鞋,上次來時還沒見到,靛藍色的鞋面,跟江期腳上的同款,不同色,一藍一黑。
江期端起腳盆,沖他說道:“睡覺吧!快十二點了。”
餘安遲遲未動,等他進了衛生間後才收回目光。總覺得今天的江期像被下了降頭,他應該去廟裏驅驅邪。
不過想歸想,他還是往主卧走去,打開衣櫃,他帶來的校服和便裝被很好地挂在裏面,中間是他的小熊睡衣,挨着小熊的睡衣是江期的,兩人的睡衣把各自的衣服分開得很好。
偏偏又有某一件是挨在一起的。
江期沖澡回來,看見的是平躺在床上的餘安,閉着眼,似乎是睡着了。
他盯了一會兒,發現他的眼睫毛一顫一顫地,就知道他在裝睡。江期一直沒挪開眼,餘安肯定能感覺到他火辣辣的目光。
不消五分鐘,餘安确實裝不下去了,索性睜開眼,與他的目光相對,“你究竟要幹什麽?”
江期見狀,轉瞬躲開他的目光,直接鑽進被窩,暖和地籲了口氣,這可比寝室的條件好多了。
他翻了個身,面朝餘安側躺,就像在招興時那樣,看了一會兒,忽然開口道:“想對你好。”
他咽了咽口水,自顧自地說下去,“還想知道你的腿傷,想知道你的一切,想讓你開心。”僅此而已。
屋內一時靜了下來,江期知道餘安在聽,但他的心意用言語并不能全部表達出來。
他是一個善于用行動證明的人,所以他的語文只能考89分,趙鴻濤說他的作文簡直狗屁不通。
這會兒他終于知道了,什麽美好的詞彙在他腦子裏一點印象都沒有。
餘安不想回應,背對他閉上眼,“困了。”
片刻後,身後傳來江期的聲音。
“嗯,晚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