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75 章
喬懷照眉眼未動, 只問：“突然的想法？”
莊煙岚搖搖頭，岔開話題：“天氣這麽好，我們去兜兜風？”
喬懷照向來以她為主, 聞言首肯。
曉得喬懷照的車嬌貴, 這趟兜風, 莊煙岚開的是自己的車，她讓喬懷照坐副駕座, 自己負責把方向盤。
四面窗被降下大半, 十月下旬微涼的夜風灌入車廂，莊煙岚清明些許。
車子一路向東開, 這條路交通燈少，晚上車輛也不多，開到盡頭是黎市的跨江大橋。
橋上設置了兩米的人行道。
“下去走走？”她問。
喬懷照照舊奉陪。
兩人先走引橋, 之後才踏上跨江大橋。
這段路可不短, 但身邊愣是沒追問半個字。
莊煙岚不由輕笑，這人果然沉得住氣。
走到大橋中段, 莊煙岚停住腳步，她面朝江水, 整個人倚向護欄, 張口問：“我兩個閨蜜，你都見過吧？”
他學着她，也倚靠過去，雙手在空中交叉，沒質疑她沒頭沒腦的問題，照實回答：“見過。”
“她們兩個和我的個性挺不一樣的, 概括起來都是随心派, 我把她們一個比雲, 悠閑自在，一個比風，來去無定。而我……”
喬懷照揣着十足的耐心問：“你是什麽？”
莊煙岚側過臉，對上他的視線，笑笑，“我把自己比作樹，樹都是向下紮根，不愛動地方，最大的特征是穩。”稍頓，“不過，樹也不是一成不變，它會長，會發旺，果樹還會開花結果。它偶爾會羨慕雲和風的自由自在、随心所欲，但它自有一套活法，所以不至于自貶。”
他目光一動，“三者都是獨立的個體。”
“是，獨立的個體，不存在誰比誰優越。但現在的問題是，樹紮根的地方已經不是生長的沃土，那這棵樹就得動。”
那天金燦燦和陳朵的對話并非危言聳聽——各司其職，新人盡量低調，出風頭的事少做，晉升看資歷，這的确是她們人力部的基本生态。她這段時間太積極，大包大攬，已經打破了原有的生态平衡，自然容易惹衆怒。
但她一開始的打算是積攢經驗，要是她現階段只能安分地待在人力部，還不如盡早走人。
對此，喬懷照沒多問，“那就動？”
莊煙岚點點頭，而後重新面向江面，“大概在一個地方待久了，也會産生慣性。”她輕哂，“我算是理解人為什麽都愛待在舒适圈，待久了，還待得舒服的地方，你就是往外走出一步，都會感到茫然。明明我算好的，衣食不缺，沒什麽生活壓力，還年輕，竟然也會躊躇。”
他微微一笑，“不如，你再在這個舒适圈多待一會？”
她睇向他，“不能多待了，浪費時間。”
“你茫然的是一時找不到方向，我給你一個方向，如何？”
“嗯？”她些許懵怔。
“還記得我之前的人才論？你認為我說那些話的目的是什麽？”
呃，目的不就是激勵她這個女朋友？
猜出她的心思，他接着道：“你應該也沒忘記，那回在圖書館，我談了下對你的看法，還鼓勵你在人力行業深耕？”
她微驚，“這，也有目的？
喬懷照彎了下唇角，“我還說過，人力和財務是企業最核心的兩個部門，将來我要是接管集團，會放權，這兩個核心部門的主管必須由我信任的人擔任。”
他一連說了三條線索，就是沒報答案，也足以讓她猜中他的心思。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讓我去喬氏？”
他目光微沉，“等它改姓趙的那天。”
這個建議着實讓莊煙岚吃了一驚，她腦子紛亂。說實話，此前，她壓根沒考慮過這一可能性。
想了想，她搖頭，“感覺有點奇怪，而且，我不能接受空降，現階段，我也沒有能力去當這個主管。”
“不是讓你現在去做主管。你進公司，也需要面試，一開始你能勝任什麽，就做什麽。”他語氣認真，“在談論這件事時，我們不是男女朋友的關系，對你，我也不是收留的姿态；而是我作為CEO，想要抓住一個人才，考察的，也是你和崗位的匹配度。”
“你怎麽就那麽看得起我？”
“因為你有這個能力。那天我誇你的話，不是我為了追求你而說的恭維話。”一頓，他含笑道：“還記得學區房的事？那位張總。”
學區房？張總？
莊煙岚微蹙眉，得虧她記性好，末了想起來：“就是你想收入麾下的那個張總？”
“嗯。他和原公司的矛盾是一個切入點，但不足以讓他選擇我。而你提出用一套三中附近的學區房來招徕他，讓我吃了一驚。”
“我當時也就是随口一說。那位張總是從草根一路打拼上來，過慣了苦日子，加上是老來得子，這種人肯定是想着不能虧待下一代，而家長最關注的勢必是教育資源，正好，算一算，那個孩子正值學齡。你又說張總潛心技術，在人脈上大概不會太如意，三中附近的學區房屬于稀缺資源，他就是有這個想法，肯定也是望洋興嘆的份。”
聞言，他微微一笑，“所以，我采納了你的思路，也成功了。只不過不是拿來當獎勵，而是他三年的工資。”
她思索片刻，悟了，不由乜斜眼，“還是你們這些總狡猾，張總不缺錢，當工資，至少這三年裏，你不怕留不住人。唔，場面上，你這邊也強勢了起來。”
“是這個道理。”喬懷照嘴角的笑意更盛，說着，他微微低了聲，“發現沒有？你總是能緊跟我的思路，這樣的人并不多。并且，不時還能給我啓發。”
又誇她呢？
不過，她算是看出來，他是真的欣賞她。
莊煙岚有些許的雀躍，仔細一斟酌，還是給否決：“但這還是給了我一種依附于你的感覺。而且，不都說夫妻不宜共事，共事容易産生矛盾，削弱感情。萬一哪天你覺得我有威脅了，搞不好就架空我的權力，讓我回家帶娃。”
話落，就見他目光含笑地望着她，眼神着實耐人尋味，莊煙岚尋思着自己也沒說錯什麽啊？等回想完整段話，她瞬間明白過來問題到底出在哪，一時間臉紅到了脖子根。
她剛才是怎麽自然而然地說出“夫妻”兩個字的？
面前的視線半點不懂得收斂，依舊直勾勾的。
煩死了。
莊煙岚幹脆擡起下巴，拿目光怼過去，“我說的不對？不以結婚為前提的戀愛都是耍流氓。而且，我闡述的只是一項可能。”
“的确，是一項讓人心動的可能。”
“……”這也能借題發揮？某人的情話功力可真是修煉得爐火純青。
喬懷照倒是沒在“夫妻”二字上盤桓，下一秒，他收斂笑意，鄭重道：“你不會成為威脅，只會是我的動力。”
她斜睨着他，聞言，嘴角一勾，“哦”了聲。
“我之前也篤定地告訴過你，你不會仰賴我鼻息生活，不會成為我的附庸。很多職業女性選擇回歸家庭，或許有外力逼迫，更多是她們敗給傳統的思維模式，認為女人應該更注重家庭，在無法兼顧事業與家庭的同時，也該由女人率先做出犧牲。但你不會，因為你有原則，有獨立和平等的意識。”
他感受到對面的目光逐漸變得明亮，明亮中又有幾許柔情，不由一怔，問：“怎麽？”
莊煙岚勾着唇，“我只是沒想到，這番話，會出自你口。”
現在是什麽平權社會嗎？壓根不是。政府、企業高層一水的男性足證這還是男權當道的社會。況且，他平日裏接觸的都是什麽人？到他這個社會地位的男人，財富有，權勢有，比無可比，大概率就要拿女人滿足虛榮心，都愛物化女性。
可他并沒有；也可見他是打心眼裏尊重女性，也認可職業女性。
這一認知比什麽都要打動她。
她沉吟片刻，答他：“那我進集團，得從基層做起。”
他輕哂，“建議你先過面試，再說這句話。”
呵，剛才還看好她做主管呢，這會倒是擔心她過不了面試了？
她不予理會，想起什麽，又道：“對了，還有一點。”
對面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态。
莊煙岚也沒墨跡，張口：“未來，不論我們是什麽關系，”她說着，雙頰還有些發赤，“只要我還在集團一天，我們就只是上下屬關系。”
他明白她話中深意，點頭，“好。”
一番話讓方向明朗，她心頭也跟着敞亮，連拂在面上的江風都覺輕柔些許。
她把頰邊的長發撥至耳後，心頭松快地問：“對了，你讓我多待一會，是待到什麽時候？”
身側的嗓音低沉下來，“明年五月。”
莊煙岚隐約意識到他是要大清算，大洗牌，也即是說，明年五月，喬氏真的要變天。
她直起身，面對他，“你……會不會很難？”
他搖頭，“你不需要擔心。”
莊煙岚望着他平靜的臉，片刻後垂眸，暗自下了個決定。
